倘來軒冕,問還是、今古人間何物。舊日重城愁萬里,風月而今堅壁。藥籠功名,酒壚身世,可惜蒙頭雪。浩歌一曲,坐中人物之傑。
堪歎黃菊凋零,孤標應也有,梅花爭發。醉裡重揩西望眼,惟有孤鴻明滅。世事從教,浮雲來去,枉了衝冠發。故人何在,長歌應伴殘月。
作品信息:
名稱:念奴嬌 瓢泉酒酣,和東坡韻
作者:辛棄疾
朝代:宋朝
作品賞析:
【註釋】:
【註釋】
1作於紹熙元年或二年(1190或1191),時稼軒賦閒帶湖。和東坡韻:用蘇軾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的韻唱和。 和東坡韻而自抒懷抱。上片雖視功名如寄,卻深含壯志不酬之憤。下片黃菊寒梅之喻,既自沉落寞,又寄厚望於志士和未來。以下承上片浩歌餘緒,婉陳心曲:憂國憤世,但前途渺茫,惟作衝冠之怒而已。結韻孤星殘月憶故人,情景倍覺淒愴悲涼。
2「倘來」兩句:古往今來,功名究竟為何物?軒冕:軒,高大的車子;冕,官帽。軒冕,代指功名。倘來軒冕,用《莊子》語意:「軒冕在身,非性命也。物之倘來,寄者也。」意謂功名非人立身之根本,倘然一旦來到,也不過是寄身之物。
3「舊日」兩句:往昔愁如重城萬里,而今風月竟然也避我不見,使我無法解愁釋憂。堅壁:本意堅守壁壘,不與敵方決戰。這裡有躲藏之意。
4「藥籠」三句:志在建功立業,不想出身微賤,致使白髮無成。藥籠功名:功名在藥籠中。《舊唐書·元行沖傳》載:元行沖對狄仁傑說:治理國家,必須儲備各種人才,猶如治病需要各味藥物,我願作藥物中的最後一味。狄仁傑笑曰:「君正在吾藥籠中,何可一日無也。」辛詞借用狄語,謂生平志在建功立業。酒壚身世:漢代司馬相如和妻子卓文君居蜀時,曾當壚賣酒。本意指出身低微,這裡可能主要指自己系北人南來,在朝廷中遭人猜忌。蒙頭雪:滿頭白髮。
5「浩歌」兩句:高歌抒懷,知我者坐中友。人物三傑:三個傑出的人物。漢高祖曾稱張良、韓信、蕭何三人為「人傑」,後世因稱「三傑」。稼軒又有《念奴嬌》詞,題作「三友同飲,借赤壁韻」。此處「三傑」即指「三友」,但具體指誰,不詳。
6「休歎」三句:黃菊雖然凋零,但嚴冬之際尚有寒梅爭相開放。喻愛國後繼有人,疑即指坐中三友。孤標:孤傲的風采品格。
7「醉裡」兩句:醉眼遙望西北,惟見孤鴻遠去。這兩句表現思鄉念國之情。明滅:時隱時現。
8「萬事」三句:萬事如浮雲,不可捉摸,面對動亂時局,徒自憤怒而已。從教:任從,聽任。衝冠發:即怒髮衝冠,形容極度憤怒。
9「故人」兩句:感歎故人寥落。長庚:即金星,亦名太白星,啟明星。古人不明白它的運行軌跡,把凌晨出現在東方的金星叫啟明星,把傍晚出現在西方的金星叫長庚星。《詩經·小雅·大東》即謂:「東有啟明,西有長庚。」其實兩者是一顆星。
-----------轉自「羲皇上人的博客」-----------
作者的詞,歷來與蘇軾的詞並稱,不少詞論家將蘇 、辛目為同派 。辛詞的確有得之於東坡者,這首《念奴嬌》即其一例 。詞前小序云:「瓢泉酒酣,和東坡韻 」。由此可知,此詞是作者閒居鉛山瓢泉時的感興之作 。「 和東坡韻」,指步東坡的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之韻以追和。東坡的原詞,是貶官閒居黃州的所作,在抒發政治上失意的感慨這一點上,與辛詞有相似之處。辛詞也以健筆抒豪情,風格上極力追步東坡。但兩詞相比較,不難發現他們心貌各別。同為「豪放」的風格,蘇詞之放,表現為超逸放曠;辛詞之放,則表現為悲壯激昂,同樣是抒發政治失意的情懷,蘇詞的結尾,以「人間如夢,一尊還酹江月」的老莊消極思想自解,顯出頹廢為自適的傾向;辛詞則金剛怒目,感憤終篇,仍大呼「枉了衝冠發 」,毫無出世之意。下面就讓我們具體來看看,作者是怎樣借助《念奴嬌》這個聲情激壯的調子來自抒胸懷的。
全詞著意表現的,是這樣一種悲劇性的英雄人物,他鄙棄世俗追求軒冕排場、榮花富貴的風尚,胸懷抗金恢復的事業,他日夜思念失去的北方河山,渴望能通過自己的英勇戰鬥來統一祖國,可卻被賣國群小排斥在政府之外,不能一展宏圖;他剛直不阿,嫉惡如仇,申張正義,嚮往自由,可社會惡勢力對他百般阻擾,使他大半生坎坷不遇,只得屈身於田間山林!詞中一唱三歎地表達了這樣位失意英雄的尷尬處境與悲憤心情。上闋先寫作者失意閒居的牢騷。頭二句,以疑問的句式,表達了自己對仕途和功名的困惑與思考。
軒,高車;冕,古代地位在大夫以上的官僚戴的禮帽。軒冕代指官位爵祿。首句典出《莊子·繕性》:「軒冕在身,非性命也,物之倘來,寄者也 」(官職不是一個人自身的根本之物,只是一種偶然而來寄附於人的外物 )。這裡借用莊子的話,表明作者在政治失意之後對功名事業感到難以捉摸 。「舊日重城愁萬里,風月而今堅壁 」,二句承上說自己丟官之後,重重愁恨無計消除;百無聊賴之際,連美好的風光也像是豎起堅牆,存心不讓人欣賞解悶。接下來三句,連用兩個典故,自述身世,感歎事業無成,人空老大,怨恨之情溢於言表。「藥籠功名」,用《舊唐書·元行沖傳》:「元行沖勸當權的狄仁傑留意儲備人材,喻之為備藥攻病,並自請為「藥物之末」,仁傑笑而謂之曰:「此君正吾藥籠中物,何可一日無也 !」「酒壚身世」,用《史記·司馬相如列傳 》:司馬相如未遇時,曾與妻卓文君在臨邛市場上當壚賣酒。這三句連起來,意思是:我本來當之無愧地是國家急需的人才,求取功名應是分內之事 ;不料遭遇坎坷,如今竟埋沒於民間;最可惜的是,白髮滿頭,來日不多,今生要實現理想大概不可能了 !「浩歌」二句寫歌曲抒發愁懷,並以張良、韓信、蕭何「三傑 」(《史記·高祖紀》)比自己與座中的友人,詞情於是振起。
下闋緊承上闋歇拍以倔強堅毅的態度,表明自己雖遭萬千磨難,但壯志不泯,下闋頭三句 :「人歎黃菊凋零,孤標應也有,梅花爭發 」。以自然氣候喻社會環境,以花喻人,通過黃菊凋零與紅梅爭發,表明愛國志士前赴後繼。是緊承「坐中三傑」而領以「休歎」二字,尤覺振奮。這是與友人共勉 。「醉裡重揩西望眼,惟有孤鴻明滅 。」這兩句以空間的意象正面表達了自己不忘中原的思想 。「西望」特有所指。作者詞中屢屢以「西北」代指淪陷的北方。這裡的「西望」,應是「西北望」之省寫,即遙望中原地區;《水龍吟》中「舉頭西北浮雲」,《菩薩蠻》中「西北望長安」等等,含意與此略近。醉中尚揩眼西北而望,這就表明自比寒梅的作者之所以壯志不衰 ,自我磨厲,其原因在於他意識到危難中的祖國還需要他這樣的人才去解救,故時時提醒自己,不能忘記北伐。但「孤鴻明滅 」的象徵性描寫則又表明作者深知國勢衰微,而志士因備受壓抑打擊,力量比較孤單,一時難以振興。正是有此清醒的認識,才有了下面三句的悲憤歎息:「萬事從教,浮雲來去,枉了衝冠發!」岳飛《滿江紅》詞高唱「怒髮衝冠」,感歎「三十功名塵與土,八千里路雲和月 」,並擔心「白了少年頭,空悲切」;作者在這裡也歎息萬事如浮雲,空自發衝冠,可見當時的愛國志士們,面對危難的時局都有相同的感受與痛苦。詞的結拍「故人何在,長庚應伴殘月 」,以景結情,以殘月孤星的夜色來映襯自己和友人們淒涼悲愴的心境。末句蓋本於韓愈《東方半明》詩 :「東方半明大星沒,獨有太白配殘月。」(太白,即金星。《史記·天官書 》索隱引《韓詩 》:「太白晨出東方為啟明,昏見西方為長庚。」)這裡雖然境界蕭瑟,情調悲傷,但這個結尾與前面的孤標紅梅,怒髮衝冠的形象結合在一起,仍然能夠使人看到作者對政治抱負與人生理想的執著追求,從而在感情上激起強烈的共鳴此詞與作者借助比興而委曲言情的「潛氣內轉」之作不同,其主要表現方法是激情迸發,直抒胸臆。由於感情濃郁,氣勢凌厲,雖然較多直說,但仍然具有很大的感人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