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鏜《水調歌頭·百堞龜城北》

百堞龜城北,江勢遠連空。杠梁濟涉,渾似溪澗飲長虹。覆以翬飛華宇,載以魚浮疊石,守護有神龍。好看發源水,滾滾盡流東。司馬氏,凌雲氣,蓋群公。當年題柱,從此奏賦動天容。果駕軺車使蜀,能致諸蠻臣漢,邛筰道仍通。寄語登橋者,努力繼前功。


作品信息:

名稱:水調歌頭·百堞龜城北》

詞牌:水調歌

作者:京鏜

朝代:宋朝


作品賞析:

【註釋】:
原序:伏蒙都運、都大、判院以某新建駟馬樓落成有日,寵賜佳詞,為郡邑之光,輒勉繼嚴韻,以謝萬分。

成都城北舊有一座清遠橋,相傳即漢代的升仙橋(一作「陞遷橋」)。據晉代常璩《華陽國志·蜀志·蜀郡州治 》,橋有送客觀,漢代著名辭賦家司馬相如最初離蜀赴長安時 ,曾題辭於此,曰 「不乘赤車駟馬,不過汝下也 」(太平御覽·地部·橋)引《華陽國志》作司馬相如題橋柱云云,與單行本稍有不同),意即不做高官誓不還鄉。後來此志竟成,果然以「欽差大臣」的身份乘赤車駟馬返蜀,一時太守以下郊外迎接 ,縣令背負弓箭為之開道 ,蜀人把這視為榮耀(參見《史記·司馬相如列傳 》)。唐岑參《升仙橋》「長橋題柱去,猶是未達時。及乘駟馬車,卻從橋上歸。名共東注水,滔滔無盡期 。」即詠其事。升仙橋南宋時業已破舊,孝宗紹熙十六年(1189)十二月至十七年四月,身為四川安撫制置使、知成都府的京鏜將其重加修建,改名「駟馬橋」,並撰有《駟馬橋記》。
觀本篇小序可知,橋將竣工時,同僚們賦詞祝賀,作者遂填此闋以作答謝。但,原唱今已失傳,只剩下這篇「報李」之作了。
全詞緊緊圍繞「駟馬橋」在作文章。
「百堞 」二句,先寫此橋所在之地、所跨之江。
「龜城」是成都的別名。相傳戰國時秦大臣張儀初築此城,屢築屢壞,後見大龜從江中而出,巫者讓張儀按龜之行跡築城,果然城築而不壞。見宋祝穆《方輿勝覽·成都府·郡名 》。「江」,此指郫江,系長江上游支流之一,經成都北,折向南,與都江會合。郫江氣勢磅礡,遙接長天,景色極為雄闊,又得雄偉綿延之城垣映襯其間,更其壯觀,而「江 」既浩蕩若此,則「江」上之「橋」的巍峨與伸展不問可知。寫「江」正所以寫「橋」焉。
然而「江闊橋更長」的寫法,在詞人猶覺不足以顯示「橋 」的氣魄之大 ,故下文又設喻為誇張。以「長虹」擬「橋」,這是誇大 ;以「溪澗」擬「江」,這是誇小。駟馬橋的矯健雄偉,就在這「大」與「小」的對比中突出出來了。司馬相如《子虛賦》中的楚使子虛以雲夢澤「方九百里」誇言楚國之大,齊烏有先生則以齊國」吞若雲楚者八九 ,其於胸中曾不帶芥」抑而勝之。本篇筆法,與此相近。
細細品味,「杠梁」二句的精彩之處尚不止於此。
如「濟涉」字、「飲 」字,也都是詞眼所在。就事實而言,「江」動而「橋」靜」但據實寫來,便無詩意。詞人採用擬人化的手法,將橋墩比作人腿,寫「橋」邁開大步涉水過江;又將橋身比作渴虹,張開大嘴吮吸湍流。—「靜」物「動」寫,整個畫面就活起來了。
前四句,作者作遠觀江橋,先繪背影,再描橋姿,層次分明,讀者心中已生橋之大概。「遠」「渾」等詞極具氣魄,橋之偉岸淋漓盡現於此。
以上從大處落墨 ,是對駟馬橋的宏觀描寫 。至「覆以」二句,精雕細琢,轉入微觀。橋巔之,有華麗的飛簷覆蓋著,勢如羽軍鳥振翅;橋底有層疊的石墩負載著,形如魚鱉浮游。似這等巧奪天工、美輪美奐的建築物,合有神靈護佑。相傳隋軍戰艦自成都東下伐陳時 ,「有神龍數十,騰躍江流 ,引伐罪之師,向金陵之路 ,船住則龍止,船行則龍去,四日之內,三軍皆睹」(見《隋書·高祖紀 》開皇八年伐陳詔),於是詞人不假旁搜,順手引入詞中,更為此橋抹上一道奇光幻彩。橋以「馬」名,而詞人在具體摹寫與渲染時,又調動「羽軍」,「魚」、「龍」等動物字詞,且與首句「龜城」之「龜」字遙遙相映,別具匠心。盡客這些飛禽水族均非其實 (「羽軍」、「魚」、「龜」分別物化、附屬於「華宇」、「疊石」和「城」,「龍」則純出於虛擬 ),能夠引發讀者的豐富想像,使人若見羽軍飛於天、龜行於陸、魚浮江面,龍潛水底,這就加倍地給「郫江長虹圖」增添了勃勃生機。
作者宏觀寫橋極有氣勢、細處入手更富神韻、語言生動靈活,視角多變,短短三句,橋之精美躍然紙上。
自《尚書·禹貢》以後,古人以為長江發源於蜀中的岷山,後世文學家信之不疑,晉郭璞《江賦》曰:「惟岷山之導江,初發源於濫觴。」蘇軾是四川人,其《游金山寺》詩亦云:「我家江水初發源。」詞人以濃墨重彩描繪此橋傳神之後,不無自豪地宣稱:新橋落成在望,很快便可登橋觀覽,欣賞那剛發源不久的江水滾滾東流了!上闋起處由「江」出「橋 」,至此又由「橋」入「江 」,峰迴路轉,嶺斷雲連,章法縝密地結束了上闋。
上闋著重寫「橋 」,然題面中「駟馬」二字尚無著落,故下闋即轉而述司馬相如事。江勢雄偉,橋姿壯麗,地靈如此,人傑若何?寫江寫橋,自然言及登橋之人 ,兩闋之間的過渡,亦可謂「山巖巉絕之際,飛梁而行」(明李騰芳《山居雜著》)了。
換頭三句,高度讚揚司馬相如的「窮且益堅,不墜青雲之志」(王勃《滕王閣序》),謂其登橋上路、出蜀赴京之際,氣宇軒昂,壓倒了當世的諸公。以下二句,一則述「題柱」之舉,勾鎖上文;一則進而敘述其入京後牛刀小試,初露鋒芒。按《史記》本傳載其為天子遊獵賦(即《上林賦》)獻給漢武帝,帝大悅,任用其為郎官,「奏賦動天容」即是謂此。至「果駕」三句,登峰造極,備述其雄圖大展,衣錦榮歸。傳載相如為郎官數歲,武帝遣其為使其回鄉安撫巴蜀地區,後又出使西南邛、稢等少數民族統治區,致使諸少數民族首領皆請為漢臣,漢與邛、稢間斷絕了的交往自此重新暢通。這兩次出使,於國家而言,穩定了西南邊陲的政治局勢,加強了漢王朝與西南諸少數民族的聯繫,貢獻甚大;於個人而言,實現了當年乘赤車駟馬重返成都的豪語壯志,也算心滿意足,利國利家成功成名了,馳譽鄉里,垂名清史對封建時代的知識分子來說,人生的價值,莫此為甚了。詞人雖只是根據史料,敷衍成文,但無限神往之情,已洋溢在字裡行間。
作者,推崇前賢,目的是激勵後進;表彰古之登橋者 ,正為激勵今之登橋者奮起 。所以才有卒章顯志、畫龍點睛的最後兩句:「寄語登橋者 ,努力繼前功 !」詞人重修此橋之旨,以「駟馬」名橋之旨,以及撰此詞之旨,便昭然揭出。為山九仞,有此一簣封頂,便出雲霄之上,全詞有此作收束意味登時深遠有加。
通觀全詞,既為橋而作 ,則上闋寫橋由粗及精,繼而下闋獨展「駟馬」之旨趣,由古勵今。層次分明。不乏深意,實屬佳作。
就思想內容而論,本篇不可避免地表現出某些封建社會士大夫階級的局限性,如大漢族主義傾向、對於個人功名利祿的汲汲追求等等 ,這些固然不足取;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,詞人所歌頌的並非古人為祿利爭奪之為,而是符合國家、民族利益之舉,詞人讚此,也是想表達個人的榮耀應在為國家、民族盡職盡責中實現詞中所含蘊著的奮發、進取精神,仍然具有積極的意義。唐宋詞裡司馬相如事者汗牛充棟,大抵著眼於他的文學才華以及他與卓文君的浪漫愛情,而本篇獨取其在政治建樹,可謂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」,逆言之即「見仁者仁,見智者智 」,如果說他人之詞乃詞人之詞,那麼京鏜此詞則便是政治實幹家之詞了!
有宋一代是我國文明與文化發展的一個高峰階段,文化的各個方面都出繁榮局面,其表現之一即地方官吏頗留意於保護整修古跡、新辟名勝,功成之時,輒延請名士或親自揮毫為文以記,故此類散文佳作層出不窮,如范仲淹《岳陽樓記 》、歐陽修《豐樂亭記》、蘇軾《超然台記 》、陸游《銅壺閣記》等皆是。我們常說南宋豪放派詞人有「以文為詞」的傾向,這方面僅僅著眼於他們詞中的散文句法是不夠的,還應該注意到散文題材對詞作的滲透。即以此詞而論,它難道不是一篇協律押韻、入樂可歌的《駟馬橋記》麼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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