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棄疾《永遇樂 戲賦辛字,送茂嘉十二弟赴調·烈日秋霜》

烈日秋霜,忠肝義膽,千載家譜。得姓何年,細參辛字,一笑君聽取。艱辛做就,悲辛滋味,總是辛酸辛苦。更十分,向人辛辣,椒桂搗殘堪吐。
世間應有,芳甘濃美,不到吾家門戶。比著兒曹,纍纍卻有,金印光垂組。付君此事,從今直上,休憶對床風雨。但贏得,靴紋縐面,記余戲語。


作品信息:

名稱:永遇樂 戲賦辛字,送茂嘉十二弟赴調

作者:辛棄疾

朝代:宋朝


作品賞析:

【註釋】:
  1此閒居瓢泉之作。赴調:赴任調職,即指調官桂林事。  上篇借古抒情,本篇「戲賦辛字」傳意,身世之感益顯。上片從正面說,就「辛」字內涵和外延巧為文章。正其「辛辣」,故群小或避而遠之,或畏而讒之。兩度劾罷,便是明證。下片從反面立意,謂「辛」氏與「芳甘濃美」無緣。「付君」三句歸到送別題旨。結拍鉤轉「辛」字題面,謂以上雖曰「戲語」,其中真諦,茂嘉日後自可領略。
  2「烈日」三句:謂辛家世代為人剛烈正直,對君國忠心耿耿。烈日秋霜:酷夏的炎陽,寒秋的嚴霜,喻性格剛烈正直。家譜:指辛氏家譜。
  3「得姓」三句:不知辛氏得姓于何年,且聽我詳參「辛」字之義。細參:細細參詳,仔細品味。
  4「艱辛」三句:言「辛」包含辛酸辛苦之意。
  5「更十分」兩句:言「辛」字本義為「辛辣」,人不堪其辛辣,如食椒桂欲吐。椒桂搗殘:將胡椒、肉桂(均藥用植物)搗碎。蘇軾《再和曾布〈從駕〉》詩:「最後數篇君莫厭,搗殘椒桂有餘辛。」
  6「世間」三句:謂世間縱有香甜甘美之物,但從不到我辛氏家門。芳甘濃美:此喻榮華富貴。
  7「比著」三句:言比不上別家子弟世代高官厚祿。比著:此謂比不得。兒曹:兒輩子孫。纍纍:接連不斷。垂:掛。組:絲綢織成的寬帶,用以佩印或佩玉,此指佩掛金印。
  8「付君」三句:望族弟此去戮力政事,青雲直上,勿以兄弟情誼為念。此事:指調官桂林一事。對床風雨:唐代詩人韋應物《與元常全真二生》詩:「寧知風雨夜,復此對床眠。」蘇軾兄弟讀此詩有感,曾相約早退,共為閒居之樂(見蘇轍《逍遙堂》詩引)。辛詞即用以言手足之情。
  9「但贏」兩句:言茂嘉日後飽經官場風霜,自將記取我今天的臨別戲言。靴紋縐面:言面容衰縐如靴紋。據歐陽修《歸田錄》載,北宋田元均在三司使供職,權貴家子弟親友多有求托。田元均雖內心厭惡而不從其請,但總是強作笑容把他們送走。因此曾對人說:「作三司使數年,強笑多矣,直笑得面似靴皮。」
-----------轉自「羲皇上人的博客」-----------
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軾由作詩轉為填詞,到了辛棄疾時,則更進一步以詞代文,表情達意,這首《永遇樂 》,就是這一方面的成功之作。茂嘉,辛棄疾的族弟,因他在家中排行第十二。稼軒詞中有兩首送別茂嘉之作,一首《賀新郎》,作於茂嘉遠謫廣西之時。這首《永遇樂》是送茂嘉赴調。根據宋代的有關規定,地方官吏任期屆滿,都要進京聽候調遣,如果沒有特
殊原因,另予調遣時,都會陞官使用。所以這是一件喜事,是一次愉快的分別。因為這是送同族兄弟出去做官,稼軒頗有感觸,便說起他們辛家門的「千載家譜 」。「戲賦辛字」,從自己姓辛這一點大發感慨與議論,以妙趣橫生的戲語出之,而又意味深長。
「烈日秋霜,忠肝義膽,千載家譜 」,詞的一開頭就掮出家譜,說辛家門先輩們都是具有忠肝義膽的人物 ,而且他們都稟性剛直嚴肅 ,如「烈日秋霜」,令人可畏而又可敬。「烈日秋霜」,比喻風節剛直,如《新唐書·段秀實傳贊》:「雖千五百歲,其英烈言言,如嚴霜烈日,可畏而仰哉 。」詞的開頭三句「自報家門 」,倒不是虛誇,而是有史為證的。辛氏是一個古老家族,傳說夏啟封支子於莘,莘、辛聲相近,後為辛氏 。商有辛甲,一代名臣,屢諫紂王,直言無畏。
漢有辛慶忌,一代名將,威震匈奴。成帝時,朱雲以丞相張禹巴結外戚,上書請誅之,帝怒,欲殺雲,辛慶忌冒死相救。後慶忌子孫亦忠耿,不附王莽,被誅。當然,寫詞不能像修家譜那樣紀實,況且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史實,所以詞人不多花筆墨,而是別出心裁地與族弟「細參辛字」來了:我們祖上從何年獲得這個姓氏?又是怎樣才得到這樣的姓呢 ?我姑妄言之,你姑妄聽之,以博取一笑吧。於是咬文嚼字起來,仔細體會辛字的含義,有辛苦、辛酸、辛辣等多種內涵,他發表高論了:「艱辛做就,悲辛滋味,總是辛酸辛苦。」
我們辛家門這個「辛」字,是由「 艱辛」做成,含著「悲辛」滋味,而且總是與「辛酸、辛苦」的命運結成不解之緣啊 !三句話句句不離「辛」字:「艱辛」「悲辛」「辛酸」「辛苦」。寫詩填詞向以「同字相犯」為戒,而這裡三句「辛」字四見。用得自然,增加了音調的視聽效果,並使詞情得到充分渲染。更妙的是 ,形式上是「 細參辛字」,內容上又語意雙關,含著歷史的教訓和現實的牢騷。不是麼,上面談到那位辛慶忌 ,「艱辛做就」不世的戰功。可是,到了他的子孫,就嘗到慘遭殺戮的「悲辛滋味」了。聯繫到稼軒本人,從「壯歲旌旗擁萬夫 」,到「卻將萬字平戎策,換取東家種樹書 」,也是夠「辛酸、辛苦」的了!
總而言之,我們辛家人的命運總離不開一個「辛」字 ,怎麼會這樣的呢 ?原來根子還在這個「辛」字上。辛者,辣也,這是辛字的本來含意,也是我們辛家人的傳統性格啊!我們辛家人生成耿介正直的性格,做人行事,剛直潑辣,就如同我們的姓氏一樣,火辣辣地不招人喜愛 。「更十分、向人辛辣,椒桂搗殘堪吐。」這兩句更就辛字「辛辣」這層含義加以發揮,借字說人。北宋曾布有《從駕》詩,押「辛」字韻,蘇軾一和再和 ,有「 最後數篇君莫厭,搗殘椒桂有餘辛」之句,稼軒信手拈來,用得很好。
下片接「向人辛辣」的話頭繼續抒發感慨。正因為我們這個姓,世間應有盡有的「芳甘濃美」的東西,都輪不到「吾家門戶」了。眼看人家子弟腰間掛著一串串金光燦爛的金印,何等趾高氣揚,我們哪兒比得上人家呢!正話反說,無限感慨,嬉笑戲語,隱含牢騷。比不上人家怎麼辦?爭口氣唄!於是話兒轉到送茂嘉赴調的題目上來 :「付君此事,從今直上,休憶對床風雨。但贏得、靴紋縐面,記余戲語 。」謀取高官顯爵、光宗耀祖之事,就交給你了。從今往後,你青雲直上的時候,不必回想今天咱們兄弟之間的這場對床夜語;到了你年老力衰的時候,一定會記起今天我說的這些玩笑話的 。「對床風雨」,語出韋應物詩:「寧知風雨夜 ,復此對床眠 」。這兩句詩頗為蘇軾、蘇轍兄弟所欣賞,十分嚮往風雨之夜、兄弟兩人對床共語的境界 ,並為此相約早日退隱,後遂成為故事。「靴紋縐面」,典出歐陽修《歸田錄》:北宋田元均任三司使,請托人情者不絕於門,他深為厭惡,卻又只好強裝笑臉,虛與應酬。曾對人說:「作三司使數年,強笑多矣,直笑得面似靴皮 。」茂嘉赴調,稼軒祝賀他高昇,自是送別詞中應有之意 。而用「靴紋縐面」之事,於祝辭裡卻有諷勸。實際上是說,官場有官場的一套,做大官就得扭曲辛家的剛直性格,那種逢人陪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呢。到頭來你也會後悔的。
全詞就像在寫兄弟二人在聊家常,氣氛親切、坦誠,語言風趣優美,從開頭到結尾都在圍繞姓氏談天說地,把「辛」這一普通姓氏解說得淋漓盡致,寓化於諧,明顯地表現出作者通過填詞來抒發感情,發表議論的這一進步傾向,這對於傳統的詞作來說,有點格格不入。但無論從思想內容還是藝術表現手法,都不失為值得肯定的嘗試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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